小学时,学校里有同学嘲笑他是“鬼仔”,他爸爸是“老鬼”。不知哪个好事的小男生放学后跟踪陈天玺,他看到陈天玺走进一间小店,并且目睹贴满了“奠”字和挽联的花圈,回学校后,他添油加醋地把陈天玺的家描绘成一个可怖的人间地狱。于是,有关陈天玺是“鬼仔”的流言在学校里流传着。终于有一天,烽火烧到了陈天玺耳边。他们一口一个“鬼仔”,骂得陈天玺哭了,他没有力气还手,凭他们讥笑他,围着他起哄。上课时,他低下头,握着铅笔,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了白——他在本子上,重重地,写下一个又一个“死”字。
那种自卑,自他懂事起就在心底扎根了,无法治愈,只会随着年岁的增长而越来越严重。他痛恨一切需要填写父母职业的表格,他羞于回答别人“陈天玺你爸妈是做什么的”这样再正常不过的问题。他简直难以想象,未来的女朋友,如果有的话,会怎样嫌弃他。
吊唁校长那天,陈天玺从未那么自惭形秽,他恨不得马上从人群中消失。就在爸爸折身返回时,不知谁推了陈天玺一把,一个趔趄,他和爸爸打了个照面。四目相对的时候,陈天玺脸上的表情是惊恐的,他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半跪在地。爸爸停在那里,露出惊讶而欣喜的神情——他从来没在学校看过自己的儿子——脱口而出:“天玺。”这一叫,彻底“暴露”了他们的关系。陈天玺敏感的神经末梢,被什么刺了一下,他真真切切地听见背后欷歔声一片。那种被众人目光灼伤的痛感,从背部蔓延到心脏,他只觉得眼泪在翻滚。那么多年了,他努力营造的伪装,他所掩盖的真相,统统在这个时刻败露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