蛋子和尚因这一席话,把放火烧寺的念头撇开,决意出外游方。想着慈长老待我甚好,不对他说一句如何使得,又想道:若对他说,一定不放我去,不如硬着心肠,就今日撇开罢了。依先入寺到厨下去看时,纸钱还在碗柜上,取来就焚在灶前。走到慈长老房中,魆地里将随身衣服被单打个包裹放着。等天晚溜出寺门,趁着月光,拽开脚步便走。有诗为证:
不分南北与西东,大步行来去似风,
未必前途都称意,且离此地是非中。
不说蛋子和尚去后,且说慈长老当晚不见蛋子和尚进房,问着众僧,都推不知。过了一夜,明日看他的衣服被单都没有了。心下疑虑,对众僧道:“你们那一个与小和尚斗口来,他衣服被单都收拾去了,也不对我说声,定是赌气去的。”众僧那个肯认,都说:“我等并无口角,他立心要游方久了,只牵挂着刘狗儿,昨日烧些纸钱,是打算出门的意思。”长老不信,吩咐众僧四下里寻访他回来。众僧口里答应,那个去寻,只在寺前寺后闲荡了个把时辰,来回复道:“没处寻,想他去得远了。”吃了早饭,慈长老又催促众僧分头再去,自家拄个竹杖,也去村中走了一回。转到寺前,见这些徒弟徒孙们在水潭边一行儿摆着,捡些瓦片儿赌打水鼓耍子。慈长老发个喉急道:“我老人家也自家去奔走一遍,亏你后生们看得过,在这寺里相处几时,全没些情分,就不去访他个下落。”众僧见慈长老认真,越发不在意,一个道:“不消寻得他,他想着老师太恁地牵挂,决不去远的。只两日三日自然来看你。”又一个道:“老师太你便牵挂他,他到不牵挂你。若是他心地好时,不走去了。就去也得对你说一声。”又一个道:“他将来是一寺之主,我们都没用的,怎教老师太不挂牵。”又一个道:“他又没有俗家,原是个倘来僧,老师太有处寻他来,没处寻他去。又不是我们作中过继到寺内的,认得他何州何县,向海底下捞针去。老师太你必定晓得些踪迹,对我们说知,待我们写个长帖请书,请他到来便了。”慈长老被众僧七嘴八舌,气得开口不得,回到房中落了几点眼泪。以后也不教众僧去寻了。每日锁了房门,自家各处挨问,每遍回来,众僧背后做手势装鬼脸,慈长老只做不知。过了月余,毫无音耗。慈长老又在观音大士前求了好几遍签,都是不吉话儿,想着起初求的签诀上说道“螟蛉只暂时”,又道“来处来时去处去”一定是寻不着了。那签是第十五签,刚刚抚养到一十五岁,想是天数已定,无可奈何,叹口气也只得罢了。正是世上万般哀苦事,无非死别与生离,天下无有不散的筵席。这段话缴过不提。